卷首語
因為一套電影,近來很多人討論死亡。
即使看了《破.地獄》,我近來倒是以另一個角度思考生與死,源自今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韓江的作品《少年來了》。
那些鼓起勇氣迎向軍隊的少年,是在光州事件裏決定留下來的少年,也是母親在五一八那夜帶不走的少年;是那些代替我們赴義的少年,也是至今仍像影子般穿梭在你我身邊的少年。(《少年來了》簡介)
《少年來了》以韓國一九八○年光州市民與學生組織示威遊行反抗全斗煥政權為背景,描寫十五歲的少年東浩,在示威活動期間,軍人開槍射殺市民之際,因害怕而逃走躲藏,讓朋友正戴被當街射殺。愧疚的東浩到尚武館找尋正戴的屍體,遇到負責遺體入殮的女高中生恩淑、女裁縫師善珠,以及負責調配人力物資的男大學生振秀。後來,東浩又被軍方射殺,恩淑、善珠、振秀在事件過後無法活出正常的人生,他們或多或少在子彈貫穿東浩身體之際,也像東浩之於正戴一樣,在內心詰問:
到底為什麼他死了,我卻還活着?
這是因死者而起,而由生者觸發的感受,是為倖存者的愧疚,像傳染病一樣,從東浩,到他在生命最後時間才認識的幾個人。對倖存者來說,存活下來不僅僅是生理上的倖免於難,更多是精神上的重門枷鎖;能在軍隊槍枝下存活,他們不甘詮釋成「幸運」,而是需要反思的「選擇」,當時有沒有更好的方法避免傷亡?當時是否應該花更多力氣去保護同伴?
這份倖存者的愧疚,是人類社會每一次重大事件之後,往往被忽視掉的集體心理困境,再深挖下去,這份感受糾纏着的,除了是生存與死亡,還有記憶與遺忘、責任與逃避,諸如此類複雜的情感和道德命題,縈繞腦際,常讓人窒息。
沒人追究創傷的極端暴力源頭,卻讓生存成為了既珍貴又沉重的負擔,而韓江以冷靜的筆法活生生的要我們直接面對傷疤。《少年來了》是她蒐集了許許多多真實故事改編而成,通過真實的事件,真實的情感,呼喚出我們內心的共鳴—生死探究的背後,到底還是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牽繫,生命中我們總遇到過一些人,無條件的為自己犧牲了什麼,而我們又總覺得欠了他們什麼。
「生人也要破地獄。」活着,活着,我們其實都傷痕纍纍。
(作者為本刊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