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特輯
十一月份的華盛頓難得晴空萬里,而剛剛發生的美國總統選戰又給這座城市蒙上波譎雲詭的氣氛。如果你駕車在華盛頓紀念碑附近,就很容易看到層層路障,還有每一個路口嚴陣以待的警車。因為上學的原因,筆者有機會在大選開始前後在美國東海岸停留:從賀錦麗在華盛頓的競選集會到志願活動現場,再到美國大學校園,和華盛頓社會各界交流給了我觀察美式選舉的契機,也對於政治極化的生態有了不同思考。
參加賀錦麗競選集會:嚴陣以待
二○二四年總統大選帶火了搖擺州的概念。因為美國選舉「贏者通吃」的規則和兩位候選人強大的選民基礎,幾萬人決定選舉成為近幾年的常態,這也是為什麼兩黨都在大選前盡力爭取每一張選票。筆者在十一月初註冊了參加賀錦麗在華盛頓的選前集會—從填寫資訊的一刻開始,短信和電子郵箱就不斷被資訊轟炸。無論是化名「蜜雪兒.奧巴馬」的電郵催促我趕緊去投票,還是民主黨行動委員會更新的郵件,或者是以「哈里斯」命名的連絡人在短信裏要捐款,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是這種資訊似乎沒辦法被暫停。筆者嘗試按照說明回覆了「STOP」,收件匣依然是滿滿當當,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映出美國大選的緊張態勢。
與之相應的是每一個現場的賀錦麗支持者無不面色凝重,大有見證歷史之感;主會場已經人滿為患,圍觀的人群也已經蔓延到附近華盛頓紀念碑的山坡上,鼓掌聲不絕於耳,尤其當賀錦麗講到衝擊國會山事件。對於許多民主黨人來說,似乎這場選舉關乎美國民主的未來,而特朗普無疑是美式民主最大的破壞者。相反,共和黨人作為挑戰者反而放下了壓力:據在佛羅里達州共和黨議員辦公室實習的同學描述,工作氣氛一片祥和輕鬆,只等十一月五日開票。
同共和黨選民交流:紅移初顯
總統選舉激烈程度如此之高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政治極化,形成了一種少數族裔和女性支持民主黨、中年白人男性支持共和黨的思維慣性。然而筆者與共和黨選民交流卻發現選民更多是根據政治議題而非人口特徵投票。其中比較有代表的是一位二十多歲的拉丁裔年輕人,在社區大學上學,同時做房產仲介,準備投奔在亞特蘭大開房產公司的叔叔。我同他第一次見面是在一次幫助華盛頓流浪人口的志願活動上,當我問到選舉的問題時,他只是表示「已經投票」,直到後來關注社交媒體才發現他支持特朗普。雖然拉丁裔選民偏向民主黨,但由於通脹和經濟下行,包括對於非法移民的擔憂,都讓不堪重負的少數族裔開始轉紅。
類似情況在華盛頓和弗吉尼亞的華人社區也普遍出現:雖然民主黨對移民友好,但一方面重視教育的華人對於民主黨「政治正確」、「定額錄取」早有不滿,再疊犯罪率升高等負面因素,讓筆者身邊不少華裔友人投票給了特朗普。這種對議題的普遍關心似乎表明美國政治的極化和撕裂並沒有在外界看來如此嚴重。的確在某些議題,比如墮胎問題上兩黨選民存在着根本差異,不過當社會壓力增加,生活水準受到影響時,似乎選民又會回歸民生與治安的基本面。
漫步大學校園:愁雲慘澹
筆者所在的學校位於華盛頓近郊,離市中心大約有十五分鐘車程,政治氛圍濃厚,大部分學生堅定支持民主黨。在選舉之前,有的課友就飛回西海岸的家鄉投票,或者作為媒體記者前往德克薩斯跟蹤報道選舉進展;那些不能親自返鄉的學生也聯繫家人進行投票。就在特朗普當選總統的第二天,不少教授取消了當天課程,筆者所在的課堂也有大約一半同學缺勤。在美國社交媒體上,尤其是女性同學開始轉發詩歌表達對於結果的失望﹕「當一半國人都投票支持男性有更多權利,我明天還應該去工作嗎?」「我不能告訴你一切安好,不能告訴你困難時期沒有到來,好像生活總會變得更差。」
和二○一六年相比,校園沒有了群情激憤,更多是無言沉默,各懷心事。當特朗普第一次當選,許多同學自發組織在學校教堂前面手把手抗議選舉結果,而這一次就是隱憂變為現實後的無奈:在競選觀摩會上,不少同學在賓夕法尼亞州大局已定時提前離去,甚至在第二天也沒有出現一張反對特朗普的海報,這種普遍的悲觀消極情緒在政治熱情充沛的美國校園裏蔓延,實屬極為罕見。
投票結束的華盛頓已經入夜,但市中心燈火依然,遠遠能從宿舍的窗外望見國會山的尖頂。不少民眾自發組織上街慶祝、抗議、宣洩,學校也早早發布消息,讓我們待在校園內,注意人身安全。從競選集會、志願活動現場,到大學校園;從拉丁裔年輕人到身邊的同學,投票的差異反映了美國人生活體驗中的溫差—就像被全天候保護的華盛頓大學生不會體會物價飛漲一樣,需要養家糊口的拉丁裔年輕人也無疑對於墮胎等議題不感興趣,卻更關心減稅會不會利好房地產市場。差異之下,這次選舉似乎也說明美國選民一定程度上擺脫了「門戶之見」:當民生問題嚴重到穿透社會階層和種族差異,我們看到了「全國同此涼熱」的共同行動。而求變之心帶來的共識能持續多久,是否能彌合撕裂的美國政治,值得繼續觀察。
(作者為美國喬治城大學外交學院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