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潮.動向
香港夜市的快樂時光
新會商會陳白沙紀念中學 梁璇筠老師
小時候的夜市就是百花齊放,游龍戲鳳,是屬於小百姓小市民的民生日常。從上環一直走到海旁,以前稱為「大笪地」的地方。路上街燈不多車也不多,人潮漸漸地就走到滿地營火。一個接一個攤位有時只擺地攤,買東西要躬身撿看。有賣藥酒的會在一旁看到功夫表演,有賣蕃薯、紅豆沙的,有電子產品或不同樣式的打火機,有賣黑膠唱片錄音帶,有人在唱戲,那時候的歌星明星頭髮梳好高啊!我一邊緊握着爸爸的手,小眼睛轉來轉去眼花瞭亂,卻覺得特別好玩。小時候的夜市總是充滿節慶氣氛。難得看見不兇的大人們流露對平凡生活的滿意,大家都高高興興的。
到了中六,那是自己要去夜晚補習的年紀。其實日間上課的老師已教得差不多,惟那時應考生都流行夜晚補習。廣告燈廂都被哪一科的名師佔據了,打着大光燈,也剛好照亮了銅鑼灣世貿中心對出的夜市。那其實是七至八輛小販的木頭車聚在一塊空地,吸引了下班的人、學生、遊客甚至主婦。那些木頭車小吃,是我深藏記憶中的滋味。和我一起去晚補的同學,也不怕油膩,我們二人總是在這兒解決晚餐。我們通常先去吃魚蛋或煎釀三寶。我最喜歡木頭車的上海窩貼,韌性的面粉皮煎得香,內裏大大的餡料和肉汁,現在想來仍然是難忘的好滋味。我的朋友會去吃腸粉,那時我完全不明白好吃在哪裏?現在卻會思念起腸粉的米香,白白的一團一團,蘸了豐富的豉油甜醬,灑下很多白芝麻,熱騰騰的吃着,蒸氣爬上眼鏡。因為是在街頭,你的手裏不能提袋,一邊要拿着腸粉的碟,一邊拿竹籤忙着吃,也別具風味。
後來就是文青夜市—西九文化區海濱。香港故宮文化博物館還未落成前,曾經有一段時間會舉辦年輕人愛逛的「手作」夜市︰一個親手編織的狗狗毛冷帽子、食物造型的耳環戒指,手工做的美麗包裝曲奇,各種賣創意、其實有點「唔等使」的擺設品。
年輕人擺賣的小攤排成一彎曲尺,青春的果敢甜辣與黑夜的海風徐徐而來。那一夜,我買了一枝「神仙棒」,手擺動時會變成沒有火的光影煙花。我想夜市的誘惑,就是在漆黑的夜晚中,人們仍然想靠攏在一起,趨向光。
香港的霓虹失語,旺角的躁動
英華書院 石期舟老師
「妙麗」招牌在電影《梅艷芳》復燃,背後牽出一連串傳統霓虹光管手工藝之熄與明。十多年前第一次踏足旺角,足見香港「繁華鬧市,燈光普照」之說,霓虹是我自小不能抹走的一息燦爛。它的絢虹,不在乎色彩、不在乎型態—在乎靜態的霓虹在眼球中躁動,縱然失語但足具霓虹。
霓虹招牌映照出川流不息的香港笙歌。旺角十八樓雞煲是中學生聚腳地,飯後一定滿衣附着火鍋濃味,踏出彌敦道移師至西洋菜南街。「卓悅」燈紅,人聲喃喃,一時霓虹燈、一時發光二極管;一時奇彩刺眼、一時白光通明,實在是上演一席傳統與現代交織。巨型招牌林立,通明亮燈的廣告搶着當消費意符主角,「學生哥」把補習社的名師神像化,旺角的補習招牌至今仍未倒下。你又是否理解一道公路卻立着「所有車輛禁止駛進」告示?猶如一雙跑鞋不允許用來運動,只作潮流。
旺角行人專用區在新舊交匯中昇平起樂,既是公路也是行人專用道路。這處充斥嘻哈文化、傳唱打賞,甚至是雜耍興起一旁的街影,一名魔術師被環繞的人群局部地透視着「破綻點子」,人群確實同聲同氣故裝「我以為你不知我知」。「荷李活購物中心」的艷光是來映襯不夜的文藝舞台,莫非行人專用區早已孕育了現今的直播網紅?一邊創新,另一邊將夜舞台複製,在專用區上響起《甜蜜蜜》與《風的季節》,紳士與女士輕搖慢着半拍,在霓虹燈照出妙麗。歸家準時敲鑼,遊人散席按着既定的默契,三言兩語通暢地鐵。
在離席時驀然凝視,霓虹燈總是不完整。我深明燈是否亮起並無令人惋惜,但一夜復一夜的舞動,依靠着霓虹灌輸生命。直到霓虹黯淡,視覺開始變得亮白,沒有沉色好靜的霓虹,旺角的街道早已成了商業繁華。
「是否上車?」紅色頂蓋的小巴用最躁動的聲,把這一夜收藏在煩囂。
晚間課程
香港中文大學 潘銘基老師
每天晚上的六時許,除了剛下課的本科生離開校園以外,還有不少學生魚貫而來,驟眼看來,數量跟本科生也相去不遠,他們都是來上晚間課程的研究生。
他們都是振興夜經濟的重要一員,因為大學裏不少晚間修課式研究院課程都是自負盈虧的。沒有他們的全情投入,將會對學系帶來許多財政上的困擾。
來上晚間課程的學生,都是有心人。他們工作與居住地點都與中大校園有一段不少的距離,但依然願意千里迢迢在晚上來到這裏,為的就是對這裏辦學理念的認同。學生如鯽當然是我們樂見的,但也不濫收,自負盈虧理論上可以錄取更多的學生,但如果沒有對教學素質的堅持,結果只會是敗壞了學校的名聲。
獲提振的還有任課老師的收入。多教一科,在晚間獲取收入,振興了夜經濟,誠為快事。失去的是陪伴家人的時間,但為了響應政府的呼籲,這犧牲還是物有所值的。
學生上晚課,不能空着肚子,教室裏雖然都有禁止飲食的告示,但看來只能阻止正在授課的老師。同學們從不同地方帶來風味各異的美食,上課之餘又能大快朵頤,一心二用,堪稱時間管理大師。我時常跟學生說,只要所帶美食不發出陣陣香濃氣味,即可矣。
從前在讀之時,晚上九時三十分下課,離開中文大學,跑到沙田、大埔、旺角等地用餐。我在課上多做筆記,騰不出手,因此從不在課堂上吃晚飯。課後用餐,並跟同窗討論老師所授,經常是趕在晚上最後一班東鐵回到學校宿舍。友誼也好,學問也好,也有些微的增加。彼時的外出消費,對夜經濟自是有所幫助。今年興之所致,參加了中文系的迎新營,活動之一乃是到火炭吃夜宵。迎新營吃夜宵,正常不過,似乎無甚可議之處。可是,當我一看日程,仍是大吃一驚。夜宵的時間是晚上八時至九時半。三年疫情,改變了全港市民的生活模式。長期過勞的香港市民,終於可以早些回家休息,青年學子的夜宵在晚上九時半已經結束了。要重啟晚間經濟活動,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