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出版學會（成立於一九八八年，下稱「學會」）早於二○一六年開始為香港閱讀風氣做各項調查，至今踏入第十年。今年學會獲得「新閱會」贊助，並提供新鴻基中心演講廳作為發布會及座談會場地。學會既為香港閱讀空間及讀者閱讀習慣把脈，又順應AI大潮流，跟進讀者閱讀時怎樣應用AI工具，更向政府及商界建議推廣閱讀風氣的形式。學會會長葉佩珠小姐在發布會致辭時指，學會「一直都關心香港的閱讀風氣、關注市民的閱讀習慣，並且希望可以通過專業技術和知識，來回應市民對於閱讀的需求」。學會近十年「持續追蹤香港市民的閱讀習慣，了解市民一年讀多少本書、閱讀多少時間、閱讀的動機、閱讀實體書還是電子書、是借閱還是購買等等方面的情況」，值得業界和教育界關注。 

香港全民閱讀調查報告 

新青年論壇理事鄧咏堯先生發布「二○二五年香港全民閱讀調查報告」（下稱「報告」）結果，交代調查報告的研究方法（音頻問卷調查、中學生問卷調查及聚焦小組訪談），收集共有一千四百一十四份問卷，調查讀者傳統閱讀（紙本）習慣及學生運用AI輔助閱讀的情況等。當中，最值得留意的是學生回應：「在那個數字和那個量裏，其實很多學生都很認真回答，他們原來對於電子閱讀、AI輔助閱讀等，都會有比較多的意見。」這項調查除了量化研究的方向，還有質性方面的調查。隔一陣子又出台的AI新工具，對學生學習的影響到底有多大？鄧咏堯分享團隊在聚焦小組看到的現象：「無論是小朋友和家長——尤其是家長的回饋，我們都了解更多。有一個focus group裏面，很多家長對於可能是閱讀，尤其是AI的閱讀，現在的AI，即是可能是這一兩年有的生成式AI——DeepSeek、ChatGPT等等，他們都有初步了解。但確實是什麼呢？那些家長都很擔心，其實都不知道是什麼。所以他們又很擔心小朋友不去應用，會吃虧；用了之後，他們又覺得小朋友可能在那個狀態底下，會不會導致懶惰，即是用短時間幫他們完成了很多事情……」此前，原來許多學生已經在使用AI工具輔助閱讀，也說出了他們對AI工具的期望。根據報告，有超過四成受訪學生希望AI可助他們做到即時翻譯文字及自動生成內容概述和摘要的功能；即時提問功能方面，也有三成受訪學生有這種需求。這群受訪學生中有近半數是完全沒有使用學校及公共圖書館的電子書服務，原因是電子書庫並沒有合適的圖書（百分之三十七點六），也有四分之一受訪學生覺得自己較喜歡實體書，五分之一學生覺得不方便使用。電子書庫明顯是為便利讀者而設，對今日的學生來說，閱讀工具的設計與使用方式是否吸引，直接影響他們的使用意願。可留意的是，儘管電子書庫未能吸引大部分學生使用，但它畢竟是已處理版權問題的內容庫，相信已保障出版者與作者。學生使用AI工具時，到底有沒有在版權方面的認知？報告發布時，學會有話想說。 

AI回應長者的閱讀需求 

學會副會長馮肇熙先生接着發言，因應報告調查的受訪群體特色（在音頻問卷方面，近半是在職人士，其次有百分之三十點九三是退休人士，另有高中學生問卷調查），學會建議政府向學生推行「圖書券」計劃：「通過圖書券的推行以『專款專用』的方式，青少年能夠自己去選擇書目。」而在回應長者的閱讀需求方面，希望政府「資助出版業界為長者出版大字版的紙本書，因為訪問裏面有七成長者因為老花而難以閱讀書本，透過專項一定可以提升長者的閱讀便利」。呼應去年政府頒布的《藍圖》，報告有更多具體建議：革新圖書館功能——「增加多功能的分區，例如靜音區、親子區、咖啡討論區等等，使圖書館能夠同步承載閱讀、學習、社交、休閒等多方面的功能，提升市民使用的意願，更重要的是增加停留的時間。學會同樣建議圖書館的服務能夠和地區組織增加互動聯繫，主動走入社區」。針對學生使用AI工具方面的結果，他提出「推動電子閱讀和AI的整合，建議本地出版社繼續大力提升電子書格式」。在學會的研究中，如果只用PDF或過去傳統模式，未能結合各網上平台功能，「閱讀打卡、書評共享、線上閱讀會等」，「甚至長者可以透過一按鍵就能夠轉為大字版等的功能，能夠形成閱讀的社群」。學會也建議「設立一個場景化的閱讀。例如嘗試整合一些公共資源，可以和公共交通工具合作，鼓勵或者提醒，甚至可以作為誘因，在不同的場景中，我們也可以閱讀。甚至和商業書庫結合，能夠應用到使用者的行為數據，能夠做一些個人化的推薦等」。 

馮肇熙回應AI輔助閱讀方面的報告結果，學會希望學校和公共圖書館電子書平台能「結合AI生成能力，讓文字能夠成為智能內容。透過自動摘要生成與關鍵概念問答系統，把一本書變成像問答一樣，能夠有效地學習、增加趣味。我們更會建議針對兒童和青少年的讀者，讓部分內容能夠轉為影音功能，加上情境動畫、圖解短片等等，引發他們的閱讀興趣，進入文字世界」，更希望連結流行音樂、教育科技、電玩、運動等元素，舉辦跨界活動，加深閱讀受眾的體驗，「場內也可以舉辦一些書展，讓閱讀融入日常生活，進一步推動全民閱讀」。 

AI發展對閱讀的挑戰和機遇 

發布會後，學會設了座談會，主題為「AI發展對閱讀的挑戰和機遇」，由葉佩珠主持。出席者有立法會「體育、演藝、文化及出版界」議員霍啟剛，JP、新鴻基地產執行董事馮玉麟博士、香港出版總會會長李家駒博士，BBS，JP、八達科技有限公司科技總監譚永基先生、得獎圖書館主任李子謙博士及袁兆昌，就報告結果一同探討推廣閱讀與版權保護議題。 

霍啟剛議員首先分享他出席全國兩會的思考：「國家在總體工作部署中，對全民閱讀、對閱讀這件事，第一是什麼呢？是認同，是連續性的認同。這是第一個很重要的信息。」國家在推廣閱讀方面，「一開始十幾年前二○一四年時候宣導。宣導，可能是一個比較寬的概念。宣傳一下、引導一下，希望大家可以做多一點。到後面就是大力推動，力度再大一點，一定要以國家力量去推動。下面再說的是深入推進，和最近就是深化全民閱讀」。他續說，深圳在十年前通過人大立法訂立了《深圳經濟特區全民閱讀促進條例》，「深圳在全民閱讀上是得到不少的資源，也得到不小的成果。無論是全民參與，或是一些cafe、公共空間，有了一個閱讀的氛圍」，他認為自己可通過全國人大身份去推動香港全民閱讀，在一國兩制下，在全國推行的基礎中，相信香港在推廣全民閱讀時，可爭取更多資源去實踐。「我希望在未來的工作也會把這一方面包含在內，在頂層可以繼續一起去推動這件事。」霍議員也回應剛才馮肇熙的建議：「我看到其中一個以迎合年輕人、迎合市場需求的方式去做全民閱讀。全民閱讀不是一個口號，而是要配對一些尤其是年輕人喜歡的方式。」他認同「一個比較突破的方式——跨界的合作閱讀，不只是（習慣）閱讀（的）人，不只是出版界，而是全市民都應該參與的一個工作。所以這個深化我非常期待，我自己在小組討論裏面也有發言，亦寫了下來。我相信人大機關也有看到，稍後也會給我回應。」 

AI能從小書僮變大教授？ 

接着是李家駒博士的發言，他先分享一些感受：「十年過得很快，有幸第一屆有參與，到今天看到成果。」成果就是指，業界一直爭取的「全民閱讀日」正式成為《藍圖》一個推廣閱讀的日子：「全民閱讀日的活動、嘉年華式活動亦獲得政府的支持。我覺得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們能夠團結，並湊到這個契機，去團結更多的界別，無論是政府、業界、作者、學校、商界，我們一起去做這件事。我覺得這點是過往多次閱讀，當然包括康文署和圖書館，是比較少有的。我覺得這點需要再繼續強化和深化。」他特別提到馬來西亞：「對我來說，馬來西亞是一個啟示，當地華人有六百八十多萬，接近七百萬人。華人社會在馬來西亞不算是主流，但他們對於華文和中華文化傳統的堅持，還是跑贏了新加坡。在於後面那件事——大家相信那件事，是一個價值，念念不忘，必有迴響。我覺得樂觀態度仍然需要堅持。」譚永基先生則認為，生成式AI對現在出版界的幫助很大，讓人比較容易或者用到一個低成本去做翻譯、聲音檔案、轉為大字版等。他相信AI可幫忙做到一些話題，讓人較容易討論，「再下去我們在說一個叫做Reading Buddy，有很多人都說這件事，就是一個伴讀機器人。伴讀機械人究竟要怎樣做呢？我舉一個例子，現在很流行我們說一些叫做技術性的問題，我們一些叫RAG（Retrieval-augmented generation），即蒐集了一些文本、一些knowledge，再放到AI，令它可回應」。 

我們都知道，自今年初DeepSeek宣布DeepSeek-R1免費開放全球用戶後，傳媒首先報道的是它對全球AI研發成本的衝擊，然後就是相關股價起跌，較少人提到怎樣應用。李子謙博士分享說「很欣喜有AI的出現」，「我自己身為在校內和校外推動閱讀的人，覺得對於閱讀這個行為來說，AI不是洪水猛獸。它帶我們進入了一個新時代。我們都見證着每個星期的AI都有很大的突破」。他提到報告內「有些受訪者說AI很幫到手，譬如可以將文字圖像化，其實我認為以今時今日來看，甚至是影片化，也可以翻譯多國語言。我覺得這些都是AI帶給我們人類在求知方面的一些好處。我強調是求知，我們很重視推廣閱讀、很重視閱讀，其實都是求知這件事」，讓閱讀變得互動。「有作家說過『閱讀是一個孤獨的行為，是一個人的行為』。就算有個人坐在旁邊，其實閱讀都是很孤獨的，都是你自己一個人去看。但是就好像剛剛所說，有了AI，就好像多了一個伴讀小書僮。我覺得現階段的AI只是伴讀小書僮，但再進展下去，我覺得每個星期都有這麼多進展，可能就變成一個二十四小時的大教授，陪着你去讀這本書。因為這個教授可以解惑你在書裏面不明白的內容，去補充一些相關、延伸的知識，甚至可以要求AI去因應那些文本，因應你在看的主題去問你很多問題，一問一答，我覺得是絕對做得到的。以前我們很積極去舉辦讀書會，或者在網上找一些志同道合、大家喜歡同一個主題的朋友。有了AI，I人有福，完全不需要真的去找一些真人，要去開口。」 

袁兆昌以作家及教育工作者身份發言，分享最近運用AI平台教學生寫作，鼓勵學生用以輔助閱讀：「學生用AI的時候，我就會鼓勵他們說，最近上了《哪吒2》，不如我們生成一個哪吒，然後就嘗試問他問題。當哪吒回應的時候，AI會生成劇本化的文字，讓學生從文字看到哪吒的表情、反應、動作。事前，有些學生真的先閱讀了書本或看了電影，先去了解，然後才知道問他些什麼。」接着，科任老師就請學生寫作一則文章，談談自己與哪吒對話的歷程。「在求知的過程裏面，我們是需要不停地比AI更AI，要讓自己再走前一步。畢竟我們用AI的時候，其實我們都很習慣上載一些東西給它，先訓練一下它，或者我自己用DeepSeek，現在生成出來的東西全部有根有據，我問它(資料)在哪裏找回來，它就會不停地自己育成自己。我想，在整個應用的過程裏，煥發了我們創作人或者是寫作人，其實閱讀的所謂碎片化也不是壞事，碎片化就是說觸及的範圍更廣闊。」 

看書輸了給媒體？ 

馮玉麟博士接着提到不少AI在企業應用方面的例子，話題回到「看書」，他分享最近英美書店的現象：「為何需要看書，看書就是培養一個人的品格、耐性和修養。我是很相信這個東西的，這句話可能是一百年前說的，但我仍然很相信。我覺得我們公司也很相信，所以為何我們那麼支持。我最後想說的一句話就是鼓勵大家，其實很多時候我們有少許覺得有社交媒體、其他東西等，我們看書這群人好像是在打輸的一場仗。表面上是這樣，但最近我留意到在美國，如果你留意一間公司叫Barnes & Noble，基本上全部倒閉了，現在又死灰復燃重開。我二月的時候去了英國，在英國有一間很大的書店叫Waterstone，很大、很多人，可能是最多人，這樣也不奇怪。在隔壁幾間的鋪位，再開了一間幾層高的書店叫Foyles。我想問為什麼會這樣呢？他說其實人們很喜歡看書，很多時候就是不知道看什麼書。其實呢，興趣仍然很大。這件事我覺得頗鼓舞的，不是說越來越多人喜歡看社交媒體、看YouTube？其實閱讀的樂趣是看他們能否感受到。我自己覺得我現在一陣子不看書，就不看書，看的時候就會不停看書。所以閱讀始終是非常重要，我也是看好閱讀的前景。」 

最後，霍議員回應及總結說：「往往我們的職責就是說好中國故事、說好我們中國文化的故事，怎樣利用AI把我們幾千年歷史著作的故事，（回應「哪吒AI機械人」）哪吒是個很好的例子，說好它，其實AI是幫到忙的。所有的著作都要出版、排版、出書、賣書，是不可能的。但怎樣利用這個東西，其實大家出版界也可以三思——當然像剛才所說，以保護版權的前提下，把我們五千年所有的歷史故事、我們的文化、我們的哲學，怎樣可以有系統的，不用灌輸字眼，即傳播出去，其實這件事是重要。」霍議員也回應報告裏的一些建議，認為香港政府還有許多工作可以做：「政府可以出錢買電子版權，讓這些Online的Resource給商界用。譬如你在商場、地鐵、巴士也可以隨時讀。」他舉例說，「在街上掃一個QR Code，可能已經有十本書是經政府買版權給全民讀的，這些正正就是資源共享。」他明白業界關注AI對著作版權方面的保障如何，這個挑戰同時是機遇：如何利用這件事和商界有更大的互動和合作，也許就是座談會最佳的總結和展望。 

(袁兆昌為香港作家、教育工作者，近有小說《快攻女籃》及編著《蕭紅香港生活街道圖》。黎紅梅為香港城市大學中文及歷史學系畢業生，現從事教育行政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