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藝術
2019-9-28
二〇一九年十月號
貝多芬《費德里奧》新解(陳廣琛)

《費德里奧》是貝多芬唯一一部歌劇,幾經刪改,花費了他巨大的心血。它的劇情如下:弗洛倫斯坦因揭發皮札羅的罪行,淪為政治犯,被秘密關押在監獄地牢裏。弗洛倫斯坦的妻子利奧諾拉女扮男裝,化名費德里奧,借在監獄工作之機,希望找到並營救無辜的丈夫。一天,皮札羅來到監獄,準備殺死弗洛倫斯坦,以絕後患。幸好利奧諾拉在關鍵時刻出現,舉起手槍,救了丈夫一命。而此時欽差大臣到來,終結獨裁統治,逮捕皮札羅,釋放弗洛倫斯坦,一切以大團圓終結。

說實話,今天的觀眾,誰還會對這種陳腐套路買賬?貝多芬有生之年,經歷了啟蒙運動之後的法國大革命,還曾經把拿破崙奉為偶像。那是充滿理想主義和樂觀精神的年代,認為理性和科學將掃除愚昧和黑暗,革命將帶來自由平等的民主政體,造福人類。兩百年後的今天,我們經歷了那麼多革命,再回看當時歐洲人的心理狀態,不知該作何感想?

本文標題裏的「新解」,不是我作出的。二○一五年我在奧地利薩爾斯堡音樂節,看了當年的新製作,由克勞斯.古特導演的新版《費德里奧》。至今還記得,現場觀眾對歌唱家、指揮和樂團,都報以熱烈的掌聲,唯獨是導演和他的團隊,收穫了震耳的噓聲。薩爾斯堡音樂節作為老派演出主辦機構,想脫掉保守的色彩,不時會有大膽嘗試。古特的導演思路,正是代表。他把劇中人物充滿十九世紀色彩的無伴奏對話,換成經過電腦處理的模糊噪音;劇中人物不說對白,而是在困惑地聆聽另一個自己,說出難以理解的語言。更有甚者,舞台布景以黑白為主,幽暗如監獄的房間配以白色強光,頗有夢魘的效果。我在觀看的過程中,有種錯覺,彷彿這不是真實的故事,而是患有精神病的弗洛倫斯坦自己臆想出來的幻境。但是這種噩夢般的「新解」,反而讓這部歌劇的情節顯得沒那麼俗套了。

或許,這就是後啟蒙時代的我們,所應該看到的貝多芬?不過與其說這種製作拉近了貝多芬與我們的距離,毋寧說是凸顯了十九世紀與我們的鴻溝。當然這種鴻溝也不是現在才有的:這部宣揚自由與正義的歌劇,在納粹德國依然上演,那是多麼大的諷刺?德國作家托馬斯.曼就曾說:「在希姆萊治下的德國依然能夠演奏、欣賞《費德里奧》,是需要多大程度的麻木不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