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人物
胡文輝《陳寅恪詩箋釋》上冊收入兩首陳寅恪未入集絕句(頁六三七,廣東人民出版社,二○○八),〈題藤花別館詩鈔〉,二詩如下:
招叟琴聲猶在耳,羅君詩句又來投
老夫困臥炎蒸地,頓覺清涼似暮秋
鄉邦風雅久陵夷,況復而今異昔時
借問多才羅雨子,不知持此欲何之
所據是陳永正先生曾見羅雨山《藤花別館詩鈔》鈔本。文輝兄心細如髮,二十年前著作,箋釋詳備,十分難得,此不具引。
《藤花別館詩鈔》為羅雨山詩集。羅雨山(一九○○─一九七二),江西贛縣人,名球,字雨山,號藤花詞客。一九四九年前曾在廣州做官,一度供職香港《大公報》,後返廣州。工詩善畫並能篆刻,有《藤花別館詩鈔》行世,近年連登主編《藤花別館藝文集》印行,史料更為充實。我未見《藤花別館詩鈔》原書。詩集印行約在一九三三年間,封面陳三立題簽。後我查到微信公眾號「南贛巡撫」發布的多張圖片,知《藤花別館詩鈔》有兩個版本,一為「曲江南州印務」本(陳三立題簽,方孝岳序),一為「韶州振興」(劉麟生序)本。陳寅恪二詩,我據網上書影形制判斷,並不在原書中。現在所見陳詩,未署寫作日期,亦無陳先生落款,字跡也不是陳或陳夫人手筆,而為羅雨山本人書錄,《藤花別館藝文集》收入羅雨山兩幅不同字體陳詩(頁八、頁四三六,嶺南美術出版社,二○二○)。文輝兄曾引羅雨山《康樂中山大學呈陳寅恪先生》原詩,以證陳羅交往,令人信服。
《藤花別館藝文集》披露,陳寅恪去世後,羅雨山另有〈悼陳寅恪先生〉一首,全詩如下:
《南方日報》(一九六九年)十月十八日新聞
先生昔贈詩有漸覺秋涼似暮秋
一瞑真不視,長別正深秋
記誦通諸國,聲名仰萬流。
微言盲左傳,詩史及門收。
嶺表同為客,思君百尺樓。
(同上頁三九)。
讀《藤花別館藝文集》,方知陳詩是多年後為羅集題辭,並不曾出現在原書中。據該書序言,詩集刊行二十年後,羅雨山曾「手錄成帙」,當是陳寅恪初到嶺南後,同羅雨山、招學庵交往,羅贈詩集並有題辭之請,時陳已目盲,原詩或為口述,或題詩集或另紙書寫,後羅據此書錄,以為紀念,所以未現陳詩手跡(陳夫人代筆亦視同手跡)。雖是應酬之作,也可見陳寅恪當時心境,「困臥炎蒸地」 及「鄉邦風雅久陵夷,況復而今異昔時」,亦不無深意。
(作者為山西大學中國社會史研究中心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