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時事
從近二十年的國際政治舞台來看,從來沒有一個政客會像加拿大總理杜魯多(圖)的政治生涯那樣,應了那段中國歌詞:「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見賓客,眼看他樓塌了。」當杜魯多在新年元月六日宣布辭去加拿大聯邦自由黨黨領和總理之後,楓葉國街上竟然有人群載歌載舞。要知道,當他二○一五年意外擊敗加拿大戰後最偉大的保守黨總理哈珀,讓聯邦自由黨在低谷中捲土重來,從國會第三大黨直接變成絕對多數政府之後,美國音樂雜誌《滾石》(Rolling Stone)將其視為西方政治界的「搖滾樂」巨星,並發出一個驚天之問:「為何美國出不了小杜魯多這樣的總統?」
說實話,在那年聯邦大選中,我採訪杜魯多兩次,卻沒有想到他會在選舉中獲勝,唯一關注他的是,作為加拿大戰後最受歡迎、也最有「加拿大性格」的總理老杜魯多的兒子,會在政治舞台上走多遠。因為在我問的幾個具體政策上,小杜魯多幾乎是答非所問,且不斷重複政治套話。印證了哈珀政府中的明星部長康尼對我的講述:杜魯多按照講稿在國會上挑戰當時的移民部長康尼(代表總理)的政策質詢後,竟然會在散會後問他:這政策到底是怎麼回事?當年大選到了最後兩個星期,杜魯多領導的自由黨突然趕超保守黨和在野新民主黨,他高舉的「赤字預算」竟然打破哈珀「平衡預算」的選舉主軸,贏得了民意的先聲。為此,我專訪總理哈珀,特意問總理會否因應世界形勢,在關鍵時刻用政府手段刺激經濟,哈珀老神在在認為不可。誰知,在那年的大選中,杜魯多打破許多人的預測和哈珀政府的政績,沒有像康尼描述的那樣「輸到脫褲子」,相反帶領聯邦自由黨從國會「小三」一躍成為絕對多數的國會第一大黨,登上了總理的寶座。
左翼烏托邦的荒唐
誰也沒有料到,杜魯多贏得總理大位後,立刻成為全球明星,而在翌年特朗普意外贏得美國總統後,杜魯多更被西方盟友公推為對抗特朗普右翼孤立主義的年輕領袖,在全球化、西方一體化、接受難民、環保、大麻合法化、跨性別等左翼激進政策上與特朗普的孤立主義別苗頭。杜魯多欣然接受這種「加封」,竟然讓剛提拔的親信、外交部長方慧蘭在國會發表「加拿大告別美國」演說,明確表明與特朗普外交「分道揚鑣」,甚至喊出為特朗普驅逐的難民大開加拿大國門,以至於當時每天有成千上萬的人在魁北克和阿爾伯塔省的美加邊境湧入。而與杜魯多結了樑子的特朗普,曾經多次抨擊杜魯多是「兩面人」。在這些激進政策中,杜魯多唯一成功的是推動「大麻合法化」,其餘的都遭遇強烈反彈而變成虎頭蛇尾,即使他最在意的環保政策,他提出的「碳稅」政策,遭到加拿大大部分人的反對,在野聯邦保守黨領袖博勵治甚至提出了「碳稅大選」的競選口號,就是吃定他在此問題上沒有勝算。
但是,包括美國《紐約時報》和加拿大《環球郵報》在內的北美主流媒體,在杜魯多第一任執政時期,都將其作為政壇的「娛樂巨星」來對待,媒體報道都聚焦在他的顏值、他的容貌、他的肌肉、他的穿著上,甚至他穿的花襪子都可以成為全球新聞,杜魯多甚至跟他的記者妻子索菲亞作為「政治模特兒」登上了時裝雜誌的封面,而少有檢驗他政策的認真評論。在這種吹捧之下,杜魯多很快就迷失了「方向」,生活奢侈、不接地氣、空話連篇,以至於醜聞不斷,兩次被聯邦道德專員指違反清廉原則。更為嚴重的是,他在經濟上「亂撒錢」,國家基建沒有起來,但財政赤字飆升,債務龐大,在疫情中通脹引發的高利息政策下,國家陷入發展遲緩的危機狀態。就以加拿大人均GDP來說,十多年前還跟美國不相上下,在杜魯多執政的晚期,則是下降到美國的六成左右,加元幣值一貶再貶,住房危機、毒品危機、社區安全都亮起了紅燈,可謂怨聲載道,以至於杜魯多在社區與選民相遇時,不時遭到斥責甚至被豎中指羞辱。杜魯多從加拿大人的驕傲,變成了加拿大人的笑話。
杜魯多四面楚歌
其實,杜魯多如果謙卑一些,早就應該覺察到自己執政面臨的危機。他在二○一五年取得壓倒性選舉勝利之後,雖然在接下來的兩次聯邦大選中繼續當選,但已經變成隨時可能倒台的少數政府,理應檢討政策,扭轉錯誤的國家發展方向。但是,他自以為比選民聰明,政策繼續向極端左傾傾斜,並把所有對他不滿的內閣同僚趕走,讓整個政府變成「仰望」他的迷弟迷妹,總理辦公室「君臨天下」。直到他的第一夫人索菲亞率先下堂求去,內閣多達九名部長宣布不再參加下次大選,及至他最親信的副總理兼財政部長方慧蘭也辭去內閣職務,並背刺一刀逼他下台,杜魯多可謂眾叛親離。此時,他的支持率已經跌破兩成,而他的對手博勵治的支持率過去一年半已經穩穩超過他兩成以上,原本支持他的左翼在野黨新民主黨黨魁駔勉誠也公開「割袍斷義」,表示將對杜魯多政府提出不信任投票。面對勝選無望、黨內一半議員逼宮的情況之下,杜魯多這個自稱為「鬥士」的人只能宣布辭職。至此,一個曾經閃耀世界政治舞台的巨星,在一片罵聲中鞠躬下台,為後來者又提供了一個反面教材。
但加拿大的危機不僅在內部,當杜魯多把國家搞得破敗不堪的時候,加拿大的國運遭遇特朗普「二進宮」的威脅。杜魯多對特朗普可謂是前倨後恭,孟晚舟事件是一個轉捩點。杜魯多以為拘捕華為公主是給美國的投名狀,殊不知華盛頓將渥太華當棋子用。孟晚舟事件導致加中關係變質,連帶加中貿易受到政治陰影籠罩,當年杜魯多父親老杜魯多率先推動加中建交和加拿大與亞太經貿關係、挑戰美國古巴政策而在國家定位上與美國做出區隔,並從英國王室拿回制憲權、確立《加拿大權利和自由憲章》,可謂一生為加拿大的國家尊嚴、主權奮鬥。但在小杜手中,與中國和印度等新興經濟體關係破裂,導致加拿大經濟再度全面依賴美國,以至於特朗普在贏得總統大選後,立刻打出了對加拿大徵稅百分之二十五的威脅,並反覆譏諷杜魯多是「偉大的州長」,甚至附和坊間流傳,稱杜魯多可能是古巴強人卡斯特羅的「私生子」,還揚言讓加拿大變成美國第五十一個州。巧的是,杜魯多宣布辭職之日,正是美國國會正式認證特朗普當選之時。特朗普再次補刀,稱加拿大併入美國,符合加拿大利益,並在地圖上把加拿大併入美國版圖,由美國來保護加拿大。這真的很諷刺,在美國戰後地位達到巔峰的時候,老杜魯多能夠弘揚加拿大的地位,讓美國刮目相看,並常常拜託加拿大成為幫美國解決國際棘手問題的「第二管道」;如今,在美國霸權衰退的時候,小杜魯多領導的加拿大竟然被特朗普「吃豆腐」,面臨被吞併或者國家分裂的尷尬境地,這讓小杜印證了當今流行的看法:一代更比一代差,國弱被人欺。在未來的歷史評價中,父親老杜魯多可能是加拿大戰後最偉大的總理,兒子小杜魯多可能淪為戰後最差的總理。
(作者為本刊特約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