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魯多點破特朗普關稅之謎 

但特朗普萬萬沒有想到，當他在三月四日如期把百分之二十五的關稅加諸加拿大，即將下台的杜魯多即刻展開針鋒相對的反擊。他發表了聲情並茂的演說，揭露特朗普對鄰國最緊密盟友的無情背叛，表達以牙還牙的反擊決心，啟動前所未有的反徵稅措施，激發全加拿大愛國熱情。在美國華爾街股市暴跌和加拿大的絕不退讓的雙重夾擊面前，特朗普改口再次延長徵稅時間一個月，並在美國通用等三大汽車製造業公司的「倒閉」壓力下，表示要對支持美國汽車業的安大略省的汽車產業網開一面。然而，在與特朗普通話後，杜魯多對特朗普「恩賜」的關稅延遲不屑一顧，直指特朗普加關稅違背了他自己在第一任期與加拿大、墨西哥簽訂的《北美自由貿易協定》原則，屬於違法之舉，如不宣布全部撤除，加拿大將維持反制措施。杜魯多不假辭色，直接斥責特朗普的關稅之舉，是要打垮加拿大的經濟，達到最終吞併鄰國為美國五十一個州的領土擴張野心，因此，他對特朗普決不再抱幻想。 

隨着特朗普一系列的騷操作下來，特朗普的「交易的藝術」變成了美加關係的毒藥。最新民調顯示，竟然有百分之二十七，即超過四分之一的加拿大民眾稱美國是一個「敵對國家」；而宣稱要報復特朗普，立刻停止對密西根等三州百萬戶以上民眾的電力供應，並讓美國汽車工業在十天內破產的安大略省長福特（Doug Ford，圖），不但贏得了歷史性的第三次勝選，同時也成為加拿大省級對抗特朗普霸凌的領袖人物，而他原來的綽號是「加拿大的特朗普」。同時，也因為民調顯示，七成以上的加拿大人厭惡特朗普，數十萬人聯署要求加拿大政府剝奪特朗普的左右手、科技大咖馬斯克的加拿大國籍，以至於兩年來支持度超過執政自由黨達二十個百分點的聯邦保守黨支持率連續下降，使受到馬斯克背書的該黨領袖博勵治已經無法在未來的聯邦大選中躺贏，甚至可能被臨危受命的執政聯邦自由黨新總理反超前。事實上，在三月九日的加拿大聯邦自由黨代表大會上，前加拿大和英國央行行長卡尼（Mark Carney，圖）以政治素人的姿態獲得八成六選票的壓倒性支持，成為新的黨領和新的總理。他在獲勝演說中即刻向特朗普宣戰，稱白宮放風特朗普考慮修改一九○八年的美加邊境，就是想要加拿大的資源、水、土地甚至國家，但加拿大永遠不會以任何形式成為美國的一部分。 

可以預見，二戰後最為堅固的美加國境線，已經充滿沒有硝煙的戰爭氣味。同文同種同制度的美加盟友關係，因着特朗普的「二進宮」，出現了一道短時間難以縫合的裂縫。 

烏戰英雄變「罪魁」 

如果說，特朗普對加拿大產生覬覦之心，是因為他對鄰國佔美國便宜不再耐煩；但他對澤連斯基的霸凌，則完全超出了西方國家能夠接受的底線，因為他在俄烏戰爭的是非上，已經一屁股坐在莫斯科的椅子上，否定了在俄烏衝突問題上西方世界秉持的基本價值觀。特朗普不但羞辱了來白宮為烏克蘭說話的法英兩國領袖，更在白宮當場訓斥澤連斯基對普京充滿仇恨，是一個不惜賭上烏克蘭百萬性命和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戰爭賭徒」，不願意走上和平的談判桌。而在這之前，特朗普還抨擊澤連斯基是一個不願意民主選舉的「獨裁者」，甚至可能是一個騙取戰爭軍援的貪污分子，而他對烏克蘭加入北約的執念導致了普京的戰爭行動。更可惡的是，特朗普要做戰爭終結者的「和平之子」，前提不是利用美國和北約的實力迫使俄羅斯總統普京走上談判桌，而是要求澤連斯基交出萬億美元價值的礦產稀土合作框架，卻又拒絕給烏克蘭永久和平的安全結構框架。 

澤連斯基實在吞不下這口氣，不願意被特朗普釘上挑起戰爭、最後喪權辱國的「十字架」，最終在白宮媒體記者前發飆，怒懟護主心切的美國副總統萬斯，直斥普京是不遵守停戰協議的冷血戰爭罪犯，烏克蘭是被迫在自己的領土上進行反侵略的戰爭，要求特朗普站在烏克蘭一邊，幫助基輔在停戰和談中獲得永久安全的保障。這種公開頂撞，變成了「觸怒上顏」的不禮貌之舉，竟然遭到了特朗普內閣和共和黨議員的共同討伐，逼得澤連斯基兩次在社交媒體上「公開感謝」美國支持，更致信特朗普「服軟」，表示願意在他領導下參與烏戰和談，並親自率領烏克蘭團隊到中東沙特跟特朗普團隊討論，簽署特朗普再三念茲的美烏礦產協議。 

不過，最為離譜的是，在特朗普與普京的電話峰會後，特朗普政府在聯合國和七國集團提案中，堅決反對把「侵略」兩字加諸烏克蘭議案上；同時，雖然歐盟在澤連斯基受到特朗普和萬斯「圍攻」之後，在英國等地兩次召開峰會，對在白宮受到委屈的澤連斯基表達堅決支持，加拿大甚至再度對烏克蘭增加五十億美元援助，但華盛頓則變本加厲與莫斯科「暗通款曲」，美國相繼暫停對烏克蘭的軍事援助，甚至停掉了烏克蘭對俄羅斯作戰至關重要的情報合作，逼迫澤連斯基走上和談桌；而同時俄羅斯則加大在戰爭現場的攻擊力度，甚至擊殺了幾十名北約教官，以取得更多的和談籌碼，幾乎把烏克蘭逼入絕境。這種顛倒黑白的操作，讓二戰以及冷戰後西方世界共同持有的價值共識蕩滌乾淨，以至於共和黨的老對手、美國民主黨參議院少數黨領袖舒默忍不住譏諷特朗普「是在幫普京做骯髒的工作」。 

特朗普能撐過中期選舉嗎？ 

特朗普在第二次上任後的首次跨黨派國會參眾兩院的「非正式國情咨文」演講，洋洋灑灑講了近一百分鐘，吹噓自己上任後一個多月的成就超過歷任總統一個任期、甚至兩個任期的工作，並公開澤連斯基「認慫」的信，把拜登失敗的阿富汗撤軍斥責為普京攻擊烏克蘭的契機。事實上，雖然各方都承認，烏戰已經無法打下去，歐盟以及加拿大、日本、澳洲雖然力挺基輔，甚至不排除出兵烏克蘭，但只要美國完全甩手，一切都是白搭。但是，一旦特朗普拿到了烏克蘭的礦產協議，是否真的就可以結束戰爭，仍然存在巨大變數。莫斯科表態可以讓美國進入烏東頓巴斯礦產區做開發，但前提條件是美國必須承認俄羅斯對這些烏克蘭失土的永久控制權，而這正是未來烏克蘭和歐洲參與談判進程的最大癥結點。特朗普在吃定澤連斯基之後，開始對俄羅斯出大招，稱為了因應俄羅斯在前線對烏克蘭發動「猛烈的攻擊」，他強烈考慮對俄羅斯實施包括銀行業在內的大規模制裁以及關稅制裁，直到達到停火和最終和平協議。 

但俄羅斯不是烏克蘭，與美國核武器並駕齊驅的莫斯科，不可能被特朗普的「嘴炮」嚇到。拜登政府「核彈級」的經濟制裁和美國北約數以千億計的軍事援助，都無法讓普京在烏克蘭收手，且在三年泥沼般的戰爭後，以巨大優勢在各個戰場上對烏軍展開攻擊，並取得重大進展。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嚴厲警告，俄羅斯絕不允許任何歐洲部隊部署到烏克蘭，那樣做意味着北約介入衝突。同時，莫斯科也警告法國提出的向歐洲盟國提供「核保護傘」的威脅十分危險。如此一來，讓特朗普好幾日奢談的同意英法維和部隊進駐烏克蘭的話題成了空話，且特朗普自己要面對美國是否想挑起第三次世界大戰的世紀之問。 

顯然，特朗普要想做「兩頭通吃」的中間人，來斡旋和平，並空手套白狼獲取戰後烏克蘭重建的最大利益，並不是那麼容易。特朗普在選舉中鼓吹的上台後二十四小時內結束俄烏戰爭的承諾早就破產，如今要在夏天前結束戰爭的努力，也可能隨着俄烏無法在談判桌上獲得哪怕表面上冠冕堂皇保證烏克蘭領土獨立完整的共識而泡湯。因此，國際社會難以排除，最終特朗普的目標就是通過大量的「退群」離開戰後逐漸形成的全球化國際秩序，甚至不排除退出北約和聯合國（馬斯克已經公開支持），回到二戰結束前由大國主導國際秩序劃分的雅爾塔體系模式，俄羅斯永久拿到克里米亞和這次三年戰爭獲取的烏東領土，而美國拿到烏克蘭的稀土等礦產的開採權，兩國從領土和資源上完成對烏克蘭的「瓜分掠奪」，甚至俄羅斯因此默認特朗普對格陵蘭的控制，讓特朗普完成當代美國不通過戰爭而取得領土擴張的「野心」。問題是，西方世界已經出現加拿大杜魯多、卡尼、福特這樣不分左右政治立場的硬杠領袖，難道英法德就沒有相同人物？如果西方世界領袖聯手，不讓特朗普各個擊破，那麼不需四年，他們只要堅持到二○二六年的美國中期選舉，美國民意發生變化，當共和黨輸掉眾議院控制權，特朗普就會提前成為跛腳總統，隨即也有可能變成「紙老虎」。   

（作者為本刊特約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