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時事
2025-7-30
二〇二五年八月號
宏大敘事與民生的落差(馬玲)

中國經過四十多年改革開放,無論是AI晶片還是軍事裝備,抑或是生物醫療,在不少高新科技領域,正全方位追趕美國並展開較量,似乎國運從未像當下這般氣勢如虹。然而,此時社會上卻出現了一個不可忽視的現象—升斗小民渴望民生轉機能與國家崛起並進。
宏大敘事的本質
前幾天,一段網上短片介紹北京街頭出現的各式新充電設施,其便利程度令人令人驚歎。然而,片段下方的留言區,得到最多點讚的卻是這兩則回應:「科技這麼發達,超市門口、菜市場門口,應該安裝食品安全檢查、農殘檢測機器啊!」「各路口高科技智慧監控,不要拐賣和詐騙。」
曾幾何時,全國上下響起一片又一片「厲害了,我的國」之聲,其後更催生了同名紀錄片,宏大敘事響徹雲霄。「宏大敘事」一詞,源自法國思想家讓—弗朗索瓦.利奧塔《後現代狀況:關於知識報告》,他為批判而闡述了此一概念,並聲稱:後現代主義的特徵恰是對形成現代性之重要組成部分的宏大敘事(進步、啟蒙解放、馬克思主義)的懷疑。
有人認為,宏大敘事本質上是普通人在歷史變遷中的生存狀態與精神投射。它既包含對集體命運的參與,也暗含個體在時代夾縫中的自我救贖。有社會學調查顯示,建築工人談論國際局勢的頻率與欠薪天數成正比;三四線城市用戶觀看科技突破影片的完播率,為一線城市的二點三倍。以「偉光正」概念緩解個人焦慮,正是構成宏大敘事的邏輯基礎。
全球第二大經濟體的消費困局
經濟下行,房地產受重創,建築工人大量減少;青年失業率亦持續攀升。房貸、車貸、子女教育及老人醫療費壓得人喘不過氣,不少人開始反思。按國際標準,中國居民消費率在主要國家中屬低位。若百姓既不敢也不願花錢,又怎能提振經濟?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中國的消費規模仍被僅三億三千萬人的美國甩在身後。
不過,統計部門最新公布的數據顯示,今年首六個月的居民收入有所增長:工資性收入、經營淨收入、財產淨收入及轉移淨收入,分別錄得名義增長百分之五點七、百分之五點三、百分之二點五、百分之五點六。與此同時,全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中位數一萬八千一百八十六元,同比名義增長百分之四點八。這組數字,和人們親眼觀察到的以及自身感受到的似乎有所出入,其中原因有待深究。
十四億人的消費困局,表面看是「錢袋子」問題,本質則在收入分配不均、社會保障不足及債務沉重。七月九日《人民日報》的〈把「緊日子」過出「大智慧」〉一文指出:「善用制度優勢凝聚共識,依託技術手段打破藩籬,在合作協同中挖掘存量潛能,正是應對挑戰、激活發展動能的破局之道。」
百姓事無小事,何況是吃進肚子裏、最危害生命之事。
食品安全事故一再發生
近來,民間熱議兩大事件。其一,甘肅天水某民辦幼兒園逾二百名兒童因食用含工業色素的三色紅棗發糕與玉米卷腸包,出現血鉛異常。其二,曾獲「全國勞動模範」、「改革先鋒」、「優秀民營企業家」等榮譽的娃哈哈創辦人宗慶後的風波。宗慶後曾稱「全家無外籍無綠卡」,備受讚譽,而競爭對手「農夫山泉」掌門人鍾睒睒之子則持美籍,網民一度蜂擁搶購娃哈哈。豈料他離世後卻傳出有三個美國籍的私生子,與其長女宗馥莉爭奪十八億美元信託,這讓「布鞋首富」苦心經營的愛國、愛家形象轟然崩塌。
這兩宗事件令人反思,看似令人敬仰的形象背後或有虛偽面目,反而日常生活中的食品安全問題更值得關注。
除了近日這宗幼稚園學童血鉛超標事件外,過去多年來亦曾發生數之不盡的食品安全事故:油罐車運送食用油案、鮮肉店銷售未經檢疫豬肉案、多種蔬菜農藥殘留超標案等,不勝枚舉。而當前社交媒體幾乎天天揭露新一輪食品風險:或非法超量施用農藥,或以來路不明的化學製劑為水果保鮮,甚至家中青菜再三清洗仍殘留螢光。種種危害累積之下,癌症患者人數攀升,與食品安全不無關聯。
問題癥結在於,當局的處理往往流於表面,每逢食品安全事件掀起輿論波瀾,有關部門便就事論事,只求平息個別事件,卻未有深入追查根源,以致類似事故接二連三地發生。
民生保障的落差與出路
食品標準存在雙重現象,也讓百姓如鯁在喉。例如某醬油品牌向日本出口純天然發酵醬油,卻在本土市場銷售添加劑產品;連輸往香港和澳門的食品,也是經過嚴格審查、高於內地標準的。內地開業的美國會員制超市即便需先支付兩百多元會員費才可入場購物,但仍絡繹不絕,顧客盈門。為什麼?因其食品較讓人放心,如符合歐盟標準的國產鮮奶,僅在此超市獨家發售。這情況令人不禁質疑:為何同樣的企業,對外銷和內銷的標準會有如此差異?
食品安全問題已呼喊數十年,在內地制度框架下並非無解。內地擁有強大的社會動員能力,自上而下的行政強制力往往勝過單純立法推動;只要政府下定決心,便無事不可成。
食品、醫療與防騙問題,個人能發揮的作用微乎其微,必須靠國家力量重點投入資源才有可能解決。
杭州先後孕育出所謂「科技六小龍」—《黑神話:悟空》、宇樹科技人形機器人、DeepSeek大模型應用、雲深處四足機器人商業化、強腦科技腦機接口與群核科技3D數據平台,風光一時。然而,除了娃哈哈的奪產風波外,更有市區自來水管流出褐色惡臭污水一事。網傳水務集團幹部劉某某將十三處主幹水路接入下水道後潛逃。杭州市政府旋即闢謠,表示異味源於特殊氣候下藻類厭氧降解釋出的硫醚類物質,卻難平眾議,留言區仍充斥質疑與陰謀論。
除了食品安全令人憂慮外,部分醫院「先收費後治療」的做法亦備受爭議。其實「先救治後收費」不僅體現人道精神,更是社會文明進步的必然方向。至於家長最為關注的販賣人口和電話騙案問題,不妨積極借鑑國外的成熟經驗。應從孩童教育、街頭監控及嚴厲懲罰三管齊下,編織出一張安全大網。
隨着人們對宏大敘事的熱情消退,其對切身民生議題的關注日益增加。政府在關注宏大敘事的同時,有必要投入更多資源改善民生。社會發展雖見長足進步,民間的訴求亦日益增加。這種落差若持續擴大,將不利社會穩定發展。如何平衡社會整體發展與居民基本需求,考驗着當局的判斷力和行動力。因此,正視並着手解決這些問題,實在刻不容緩。

(作者為本刊特約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