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長是一種堅持。生長不是保持：保持早睡早起，保持正常血壓，保持體態輕盈，保持皮膚彈性。生長是一點一滴地追求，大量思考，像小嬰孩那樣專注地研究某種東西，在發現中享受驚喜。

有人累積學問，有人累積經驗，有人累積關係，有人累積善行，因為它們類近財富，可以贏得尊重或羨妒，叫名望的水印若隱若現，以此為豐盛人生，說不定還可以使來生有更多這一類的東西。但這不是生長。缺乏生長，一點都稱不上豐盛。人一世、物一世、吃好住好兒女孝順就不該多求的態度，是最無奈最荒涼的說法。無人無物，仍可以對準最好的靈性致力尋求。

生長的人不累積，他們只會追尋和拋棄。拋棄一種觀念，拋棄一項成就，拋棄一種風格，拋棄安穩的地位。走在最卑微的路上，拉動滿身傷痕和破爛的自己，面向完美的大者，一面走一面得着，才是生長。

寧被輕蔑，不求高估；安處老態，絕不美圖；不求能恨，但願能友。權宜的安慰不要。敷衍的態度不要。虛偽的情誼不要。技巧的定框不要。自私的伴侶不要。政治的喧囂不要。英雄的形象不要。浮泛的聚會不要。應酬的逼迫不要。名牌的呼召不要。寧要一個中秋過後的月餅，這樣的話，身體或會變重，人卻輕省。

生長着面對死亡，才可說是無憾。

（作者為香港作家。）